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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饭

  过年了,好不容易把难得“挪窝”的父母接到城里来过了个年。第一天和老人家倒还是其乐融融,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天天为了一碗或半碗剩饭,母女俩闹得很不愉快。

  每到吃饭,眼尖手快的老太太总是把冷落在灶台一角的一点点剩饭,端起来倒进锅里加热,一边说:“你们先吃!”谁要阻拦,她就很生气地抓紧锅铲,在锅里搅拌得格外有节奏。那气势让你伸出去抢剩饭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

  如此一来,我也学乖了。煮饭时,首先消灭剩饭。当然,我才不会让剩饭伺候我的肠胃,而是扑通一声倒进下水道。“你这是作什么孽啊!”我吓了一跳,这个老太太真是神了,这就正好被她赶上啦?

  “妈,剩饭吃了没营养……”

  “你不会少煮一点?实在不要了,倒进垃圾桶啊,非要往粪坑里倒?”

  “倒进垃圾桶不也是倒嘛,反正不是老鼠吃了就是蟑螂吃了!”我的妈呀,我这话把她气得不轻,老太太脸色铁青,声音颤抖:“吃了才是天理,不管是谁吃!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霎那间,我明白了,母亲每天固执地吃剩饭,绝不仅仅是因为“节约”那么简单。

  在她看来,这些白米饭,不仅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者在炽热的阳光下用汗水一滴一滴换来的,更是她一辈子不愿离开的土地无私奉献出来的。那是老天爷对生命的恩赐,如果没有被消化,没有被吸收,没有给任何生命提供能量,没有对任何生命有任何利用价值,那就违背了天理。而亵渎这种神圣的恩赐,更是是要遭天谴的!

  这种极其朴素的信仰根深蒂固的根植于老一辈的灵魂深处。他们面对黄土,辛勤耕耘,虔诚地向大地索取自己的劳动成果。因此,母亲的“节约”,并非仅仅因为她曾经是一个劳动者,她没有耿耿于怀自己曾经流过的每一滴汗水。母亲的一生都在“节约”,因为,她永远是一个感恩“老天爷”的人!

  从此,我不敢怠慢每一粒剩饭。我会变着法子把剩饭蒸一蒸,再加入各种调料炒得香喷喷的。我的两个孩子都抢着吃剩饭。我那老母亲坐在饭桌旁,看着两个小孩大口吃着剩饭,满脸皱纹舒展如盛开的秋菊。从那笑容里,我恍惚回到了童年时夜色降临的村口,我翘首以盼,看见年轻的妈妈荷锄挑担,大汗淋漓地从田间地头匆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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